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悬崖村村民:没读书吃了亏,不能让小孩再吃亏

2017-01-05 A- A+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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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通常,某色伍哈一次背6根1.5米的钢管或者背2根6米的钢管。10月10日,修建过半的带有护栏的钢结构阶梯,部分路段改道,上山距离缩短近一小时,台阶最长的达105级,最短为4级。预计11月份修成通行。新京报记者 陈杰 摄

  2016年11月11日,新京报创刊13周年。13年,是风华正茂的又一次启程。

  这一年,新京报记录了千万张面孔。他们或是国情大政影响下的“二胎母亲”,凭借一己之力追凶17年的农妇;或是在湄公河行动后坚守边防的缉毒民警,在创新潮头改变世界的创业者,大山深处悬崖村的孩子们;或是大贤村受灾村民,电信诈骗后死亡的准大学生……

  喧嚣、复杂的年代,更需要对世界抱有最初的信念和理想,爱与良知。

  在新京报创刊13周年之际,我们推出“2016面孔”系列报道。回看这些新闻人物的无奈与疼痛,幸福与欢愉。他们脚下的土地和脸上的光,雕刻着时代的印记,意喻着前进的力量。

  ►45岁的某色伍哈卸下身上背的钢管,坐在梯子中央,喘着粗气休息。

  在他脚下,一段黄褐色的钢梯固定在近乎垂直的山体上,如铁轨般铺向空中。

  他的四周都是高山,云雾缠绕着山峦。俯瞰山下,美姑河沿着勒尔村小学流向山涧尽头,河水混沌,山风呼啸。

  这里是新京报报道过的“悬崖村”,位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支尔莫乡阿土列尔村。

  今年8月开始,村里开始新建一条用钢管打造的“钢梯”,现在已修了五分之四。

  某色伍哈一手握紧扶手,一手掐指算着,再10多天,钢梯就要完工,那时候正好赶上彝族年,那是彝族人一年最喜庆的日子,“孩子们回家就不用再走危险的藤梯路了”。

  这个爬了一辈子藤梯的中年人,吐着彝语口音的四川话,憨笑着说出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口号,“交通搞上去了,经济才有发展。”

  1500根钢管打造“天梯”

  悬崖村口口相传的历史可追溯到200年前,村子坐落在海拔1600米的一片山顶缓坡上。从山底的勒尔村小学到山顶的村庄海拔高差将近1000米。村民走向外面世界,需要顺着悬崖断续攀爬17条藤梯,其中接近村庄的几乎垂直的两条相连的藤梯长度约100米。

  藤梯全是用藤条和木桩做成,风吹雨淋日晒后,这些藤梯腐朽得很快,此前曾数次发生过村民在走藤梯时摔下悬崖的惨剧。

  今年5月,新京报以《悬崖上的村庄》为题,报道了阿土列尔村,引起社会广泛关注。

  凉山彝族自治州州委书记当时表态:当务之急,是先施工一条钢筋结构梯道,解决群众出行安全问题。

  今年8月,钢梯工程开始动工,记者了解到,该工程计划投资100万元,州、县两级财政各出50万元。

  村文书莫色子古算了一笔账:修钢梯路需要1500多根6米长的钢管,直径5公分左右。最长的6米,用来做护栏,最短的1.5米,铺就脚踏板。

  建梯子的师傅龙德顺来自云南昭通市,他和两个哥哥承包了这个项目。

  他们三个人以个体的身份与村支部签了协议,三个人的工钱一天总共1200元。

  龙德顺向剥洋葱(微信ID:boyangcongpeople)介绍,按照村里要求,这次是重新开的新路,钢梯和原来的藤梯比,是直上直下的,不像以前的藤梯绕路,这样比之前上山要快半个小时,而且还保留了藤梯的原貌。

  他和二哥龙德林负责建梯,在山体上打2公分宽的孔,用3公分的钢筋扎进去,再把钢管焊接,一层一层往上修。

  龙德顺估算,整个工程需钢材40多吨,固定钢管用的扣件6千多个。

  钢梯的台阶由两根钢管组成,间距10厘米,龙德顺建议可以在台阶上铺上木板,用铁丝固定好,这样方便踏脚。

  龙德顺说,目前钢梯的使用寿命10多年,如果喷防锈的油漆,可以延长10年,“但目前村里还没决定喷不喷油漆。”

  村里有力气的人都愿意来背钢管

  这些钢管,需要村民们背到山上的工地上。

  10月13日,位于山脚的勒尔村小学门口,堆积了一捆捆钢管,村文书莫色子古坐在一块石头上,等待前来背钢管上山修路的村民。每背走一捆,他就用一张小纸条写上背走的数量,盖上有他个人的印章,村民通过纸条结账。1.5米的钢管,背一次每根工钱10元。6米的钢管,每根60元。

  这样的挣钱机会,在悬崖村几乎没有过。爬山和背东西对村民们来说易如反掌,村里有力气的人都愿意来背钢管。

  某色伍哈是第一个到的,他头发污垢蓬乱,脸色乌黑如铁,全身上下沾满黄色的铁锈,穿着一双有几个洞的解放鞋。

  某色伍哈不到6点就起床了,起得太早,也没有时间生柴火做早餐,他带着一副树钩,一根3米长的背带绳就摸黑下山。

  悬崖村的人对于背东西上山有一套自己的方法,某色伍哈砍了两根带“亅”的树钩,将钢管一根根整齐摆放在两根树钩上,再用绳子套住,某色伍哈熟练地捆着,“下面的钩子可以起到支撑的作用”。

 

  捆好以后,用一根蓝色的,用来背小孩的背带绳套上,就背着上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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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5月14日,孩子们攀登17段木梯、滕梯,放学回家。新京报记者陈杰 摄

  从今年8月28日开始,除了下雨天,某色伍哈每天往返两次,40多岁的人,要和20岁左右的人背同样重的东西,某色伍哈摇着头说:“山里的人只有力气,我不累。”

  一趟上去,需要休息6次,5个小时往返一次。

  村民都不带水,某色伍哈说,水没地方放,只有忍一忍,实在渴了就在路边捡一些空矿泉水瓶,喝几滴剩下的水。

  这一天和某色伍哈上山的有6个村民,一路上,村民们喘着粗气,偶尔有人咳嗽吐痰,脚步迈得沉重,钢管划过路边的树枝和石头,轻轻震颤着发出低沉悦耳的嗡嗡声,背上的一排钢管如曲谱。

  村民们介绍,最难爬的是近乎垂直的钢梯,靠的是手脚和腰部的力气,爬多了,腰会痛,肩膀上磨出茧子。

  这个学期每顿饭有肉了

  某色伍哈在背钢管上山的时候,他的两个女儿,三年级学生某色小里,学前班学生某色小花,透过学校大门的缝隙,能看见大人们背着钢管走过。也许习惯了大人背东西,这一切在他们看得都比较平常。

  2014年,勒尔村小学从悬崖村搬迁到山下。目前,全校300个孩子,住在山上悬崖村的孩子有20多个。

  上个学期,悬崖村的学生每个月都要回家一次。如今,学校出于安全考虑,规定以后只有在彝族年和寒暑假才会放假。

  其余时间封闭式管理,不允许出校门。老师通常组织学生跳彝族舞蹈、看电影,一些家长则下山来学校看望孩子,送些物品。

  校长吉克伍达介绍,因为村小被多次报道名气剧增,今年9月开学,增加了102名学生,新来了4名支教老师,加上先前支教的2位老师以及5名公办老师,共11名老师。

  仅有的6间教室,其中一间被当做男生寝室,住了40多人;老师也将3间办公室腾出来,用作学生的宿舍,两个孩子一张床,老师们共用6张办公桌。

  悬崖村学生中,年龄最大的是陈心明,今年14岁,读四年级,她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都在这里读书。

  在这个学期,陈心明发现来学校的人越来越多了,有领导,有志愿者,有记者,他们为学生们送来了衣服,学习用品,给学校刷了外墙。陈心明和弟弟妹妹们舍不得穿捐助的新鞋子,“第一次穿新鞋要把脚洗干净了再穿”。

  学校的伙食也有了一些变化,陈心明觉得,比上学期好,上学期有时候没有肉吃,这个学期每顿饭有肉了。

  10月12日,记者在学校看到,学生们的午餐是包菜炒肉,酸萝卜叶子汤。因为没有餐厅,10个学生一组蹲在操场吃饭,遇到下雨天就在教室走廊吃。

  对于悬崖村的孩子来说,学校的伙食远胜家里,在家里一年也难得吃上一顿肉,只有过年才有肉吃。

  在今年国庆节,学校破例放了一次假,孩子们走了还未修好的钢梯路上山。四年级的学生莫色拉作比较:“原先藤梯路摇摇晃晃,大家有些害怕,钢梯路更整洁、宽敞,也很牢固。”

  钢梯路已经修了五分之四了,村民们仍然要下山接送孩子,大人用绳子牵着,绑在低年级孩子身上,钢管太粗,小孩的手太小抓不住。而钢梯的台阶由两根钢管组成,间距10厘米,一些家长担心,小孩的脚太小只能踩一根钢管,容易打滑。

  怎样把悬崖村旅游推介出去

  某色伍哈家里的平房在2005年建成,泥土房,瓦片是一袋袋从山下背上来的。家里仅有的电器是10年前买的20英寸的电视机,一台900元买来的磨粉机,用来碾碎玉米,做玉米饭。

  和每一家村民一样,某色伍哈种了玉米、土豆、花椒、核桃。玉米和土豆是主食,因为难以背下山卖,吃不完的用来喂猪。

  养猪,花椒和核桃,是某色伍哈一年的主要收入。某色伍哈今年核桃收了120斤,背到山下了,还没有卖出去。

  花椒种了25棵,大的5棵,小的还没结果,50元一斤,今年卖了500元。

  他有着朴素的理念,“没读过书,吃了亏,不能让小孩再吃亏”。

 

  很快,孩子们要读初中高中,经济压力将更大,某色伍哈想出去闯闯,觉得年纪大了,汉话又说不好,也只能像过去一样种好地,等孩子们读不起书时再想办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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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0月10日,修建过半的带有护栏的钢结构阶梯。新京报记者 陈杰 摄

  相对于某色伍哈,21岁的莫色雄体则“活络”得多。

  从18岁开始,他就到山西、广东等地干活,做建筑小工,一天能挣100多元。

  今年6月,父亲脑痛风严重,他就回到了悬崖村。

  他除了跟某色伍哈一起背钢管上山,还抓住了另外的商机,做悬崖村的“导游”。

  自悬崖村被报道之后,这个古老村落迎来了不少旅游的人。莫色雄体已经带了15拨人上山,最多的一个团队15人,他把游客带到各个村民家吃饭,他挣带路费,一次200元。

  他家里的50斤核桃和30斤花椒都被游客买走了。

  莫色雄体琢磨着,以后可以做成产业,买一些小鸡在山上养大,带游客上去吃的就是走地鸡了。村里的烤玉米,土豆可以做成小吃,还可以发展民宿……

  和莫色雄体一样,某色拉博也想着怎么发展旅游,他不会上网,不断地问记者,怎么做公众号,发微博,把悬崖村旅游推介出去。

  最近,村里蜂蜜销路让村组长俄的长江有点着急,他拉住记者说,村里有6户人家250斤蜂蜜,不知道卖到哪里去,希望记者帮忙,找到买家,他们可以从山上背下来。

  搬迁的风声越传越盛

  在悬崖村,除了正在修建的钢梯路,村民们谈论最多的,是悬崖村是否搬迁的问题。

  虽然还没有具体的说法,但搬迁的风声却越传越盛。

  村支书莫色吉日说,他们多次到政府开会,也了解到村子以后要搬下来了,新村建在河谷地带,老年人和小孩都要搬下来。

  昭觉县委宣传部提供给新京报记者的一份《阿土列尔村2016年度脱贫攻坚实施方案》则提及,结合古里大峡谷旅游总体开发和异地移民搬迁村内安置,按照常住户数集中建设安置的思路,打造传统村落,按照每户20万元的标准建设民俗新村,投资概算共2160万元。加上建学校,修栈道,农网改造等项目,将对阿土列尔村561人预计总投资9千多万元扶贫。

  村里的文书莫色子日表示,即使将来真搬了,下面的土地紧张,资源有限,年轻人仍然要上山种地。

  剥洋葱(微信ID:boyangcongpeople)联系昭觉县委办公室、宣传部,工作人员以不方便透露为由,对于是否有具体的搬迁方案未作回复。

  据村民介绍,悬崖村是全县青花椒品质最好的村子,这里的玉米亩产约2500斤,高寒地区亩产往往只有900斤,找不到比这里更好的生产环境了。

  记者采访到的多位村民表示愿意搬下来,毕竟这是他们一辈子的向往,不过,前提是山上的土地不能丢弃。

  村民莫色雄体憨笑着说:“没有土地我们吃啥子哦?”

  同题问答

  莫色拉作 13岁四年级 陈心明 14岁四年级

  新京报:新修的钢梯爬过吗,跟藤梯有什么区别?

  莫色拉作:之前藤梯掉石头,现在不掉石头,更安全。

  陈心明:现在变长了,宽了,比以前回家近多了,更安全。

  新京报:悬崖村报道后,你觉得最大的改变是什么?

  莫色拉作:村里的路修了,学校在修房子,自从爱心人士来了,我自己语言方面好多了。

  陈心明:村里那些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被爱心人士照顾好了,梯子修的更漂亮了,学校在修房子。

  新京报:你的理想是什么?

  莫色拉作:想当一名老师,走出这座大山,去外面的世界再回来,教这里的孩子也走出大山去看一看。

  陈心明:当一名老师,当老师可以帮助山上的孩子,走出这边大山。

  新京报:你觉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?

  莫色拉作:应该是很漂亮很美的吧,我说不出来,就是高楼大厦,车子像小河一样奔流不息。

 

  陈心明:跟支教老师去过成都,房子很高,从底下看房子像一只鸟,海洋馆有很多动物,有鲨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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